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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肉炉不是故意的(唯有羊肉炉才能温暖人心)

互联网 | 2022-12-15 15:30:59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十几年前,我采访过一位台湾作家LogyDog。他出版了一本自述短篇《羊肉炉不是故意的》,情节大致是:某个寒冷的冬天,作者不小心打翻了热羊肉炉,泼到了他“没有用过的小弟弟”上,烫伤后住院的经历。在那个网文刚刚萌芽的年代,他把这段“胯下之辱”写成文字,并发表在网络上,很快引来了出版商和记者。

采访中我问他:“是什么勇气让你把自己的痛苦变成搞笑?”他答:“幽默大多来源于真实。”那时候我还是初出茅庐的实习记者,并不明白他话里更多的含义,只是记住了“真实”两字。

其实,于美食来说,真实同样是最重要的素质。那些实际生活中找不到存在感的所谓“名菜”,即便登堂入室、精致包装,也依然尝不出让人惊艳的味道。比如北京的黄焖鱼翅、杭州的龙井虾仁、成都的开水白菜……本地人家中,谁没事会去做这些劳什子?既然厨师们自己家里不做,又怎能寄希望于他们在饭店里做出超过预期的滋味呢?

LogyDog这本书,倒是真反映出了羊肉炉在台湾人心中真实的存在感。台湾的冬季多雨,湿冷的气候是最磨人的。所以在飘雨的冬夜里,一炉祛湿又温暖的羊肉,总成了慰籍心灵的最佳伴侣。

羊肉炉制作不难,唯“功夫”二字而已。一斤的带皮羊肉,满满地塞进小砂锅里,加入 桂枝两钱、陈皮两钱、熟地两钱、白果两钱、当归三钱、党参三钱、枸杞子三钱、黄芪三钱、红枣六颗、葱白三根、姜一块,小心地从锅沿往里注满水,就这样在红泥小火炉上慢慢“笃”了,一般都要慢炖两三个钟头,等到食客随叫随点。临上桌前再浇入半瓶台湾米酒,任他翻滚一会儿,每一块羊肉就都带上了鲜嫩的甜味。

南方人吃东西讲究蘸料,这和北方一份麻酱碟掺点韭菜花打发的糙劲儿不太一样。羊肉炉标准的吃法要蘸台式豆瓣酱和酱油膏调出来的小料。台式黄豆瓣酱和四川的郫县豆瓣酱不一样,它不辣,带着甜味儿,和广式烧羊肉里用的柱候酱有点类似。

酱油膏则是由酱油,加上淀粉或红薯粉等粉状物,再加上蔗糖或冰糖等糖类,熬制成的一种甜咸味道势均力敌的膏状调料。酱油膏是各类台湾小吃的主要沾料,从白切鸡、猪蹄、炸虾卷到烫蔬菜,吃粽子到做三杯鸡……如果说上海老太太要一手酱油瓶,一手糖瓶的话,台湾老太太则已经把二者放到同一瓶里。我还见过台湾人用它来沾生西红柿的,听起来很黑暗料理,但味道真是不错。

有了黄豆瓣酱和酱油膏的加持,羊肉炉的鲜甜就被无限放大。两人一小锅,很快就被分食干净。别急,这顿饭才吃到一半,问老板要一点青菜、玉米、香菇、金针菇、白菜、高丽菜、薏米等清素不夺味的东西,像火锅一样现煮现吃,慢慢把锅里的羊肉鲜味吸净。到最后,一锅汤乳白诱人,舀一碗入肚,浑身就热了。这时候如果能捞起一两根羊棒子骨是最幸福的,吸吮那炖得老道的羊骨髓,才会明白“食髓知味”这四个字的含义。

有一年冬天,我在高雄的冈山,晚上肚饿难忍,上街一看,却见公路上沿街停的机车排起了大长龙——原来,是本地人携家带眷呼朋引伴出门吃羊肉炉了。此时已接近十点,恐怕是别处宵夜不多见的情形。我坐下来,要了一份当归羊肉炉,汤头很鲜、羊肉很醇。那时候屋外正飘着台北冬季的冷雨,屋里却充满了温暖的肉香味和台湾腔绵软的笑闹,他们很真实,他们很幸福。

后来,每年冬季的冷雨夜里,我都会想起那个在高雄的夜晚。我相信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学说和多维空间理论,倒不是炫耀自己的物理水平,而是我知道,在人生中茫茫无数纵横交叉的抉择路口中,总有一条路,让人们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节点都得到了幸福。在每一次铭心刻骨的选择里,总有一个自己选对了路。总有一个我,在另一个平行宇宙或者高维空间里,此时此刻正坐在高雄的小餐馆中,吃着羊肉炉,“当”的一声,与对面那人的杯子碰到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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